法律是治国的重器，是每个人行为的规矩。我们要共同建设法治社会，大家务必要有这样的理念：不以恶小而为之，我们要把法律作为自觉遵守的规则。　　——沈国明

    法律究竟是什么？对于普通人来说，法律又有什么意义？不久前，在由上海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主办的“东方讲坛·思想点亮未来系列讲座”上，上海交通大学讲席教授、法学专家沈国明对“法律是什么”作了深入浅出的解读。

　　■演讲　沈国明　整理　本报记者　徐蓓

    不以恶小而为之，
    一张地铁票也很重要

    法律是什么？是治国的重器，是每个人行为的规矩。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考虑，法律可以说是治国最重要的工具，一个国家不可能没有法律。
    国家有各种各样管理社会的工具，而在所有工具当中，法律是最有成效的，为什么？因为法律有国家强制力作后盾，一旦发布，它就会成为我们大家的社会行为规范。
    但是，“徒法不足以自行”。法要达到预期效果，需要广大社会成员自觉遵守，也需要相关制度配套，还需要严格执法。
    我举一个小例子来说明法律怎样才能得到较好地执行。
    平时大家乘地铁，地铁的秩序主要是靠大家自觉遵守规则来形成。不过，大家一定经常看到有人逃票，有的人过闸机的时候两手一撑跳过去了，有的人往下钻过去了。针对这种情形，前不久有关部门宣布，地铁逃票要记录进个人诚信档案。这是保证买票乘车这项法律规定得到落实的有力举措。很多人对诚信记录还是有所顾忌的，因为这类记录可能给今后生活带来诸多负面影响。
    有人认为，这些小事记录进诚信档案，似乎过罚失当。也就是说，逃票这个过失很小，但是处罚太严厉了。在他们眼里，逃票不算什么大错，更谈不上违法。但如果大家都这么看待法律，那么法律肯定得不到普遍遵守和执行。
    说到地铁逃票，我再来给大家讲一个真实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美国，一位小白领在纽约坐地铁，碰到了在车站工作的熟人，熟人把自己的胸卡给他戴，他没买票进了站。在站里他被查到了，因涉嫌数宗罪名而被抓：一、伪造证件；二、非法穿越；三、侵占公共利益。为此事，请律师花了4000美元，还要出庭受审。
    从这件小事可以看出，法治社会中，遵守法律和各项规则多么重要。大家务必要理解，法律与每个人有关。因此，我们要共同建设法治社会，必须要有这样的理念：不以恶小而为之，我们要把法律作为自觉遵守的规则。

    实现法治，还需要全社会
    具有一定的道德水准

    实现法治，还需要全社会具有一定的道德水准。
    正如启蒙思想家卢梭所说，“人是生而自由的，但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自由并非为所欲为，而是要遵从法律，要受各种各样规则的约束。
    每个人内心都有“恶”的念头，都有想突破规则不受拘束的时候。如果道德水平高，就会遏制自己的这种念头，服从规则。但如果这个社会大家普遍缺失社会公德，后果将是很严重的。
    法律是每个人个人行为的底线，如果突破法律，你就会受到惩罚；而如果大家不顾社会公德，只是恪守不犯法就行了，那我们这个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很紧张，社会秩序一定很混乱。你遇到有不良行为的人，他说我又没犯法，你拿我怎么样？如果很多人都是这样，我们这个社会就不可能成为一个有序的、和谐的社会，所以遵守社会公德非常重要。
    一些人社会公德缺失，以醉酒驾车、飙车等危险方式，危及他人生命安全和公共秩序，为此，全国人大常委会遵从民意，修改刑法，将其定为犯罪。现在酒驾、醉驾情况已很少见，社会逐步形成了“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的新的道德规范。在此基础上，去年初开始，上海进行了交通大整治，希望通过大整治这样的行动，来矫正人们的行为，使得大家逐步建立起规则意识、法律意识，使社会更加趋向于有序。
    但有些事情的管理，还不可能像交通整治那样有很大的投入。比如，公共场所禁止吸烟，如果全社会道德水平普遍不高，这样的规定就很难执行。可见，严格执法固然非常重要，但是，全社会具有一定的道德水准，对于法律实现初衷，从而确立权威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社会单靠法律来形成秩序是很困难的，事实上也做不到。

    教育孩子不给别人添麻烦，这点很重要

　　讲到社会公德，我想说，我们的教育缺少一点，就是教育孩子做个不给别人添麻烦的人，我认为这一点非常重要。如果我们大家都能有这样一种心理，我们的社会要和谐得多，社会治理也要容易得多。
    前不久，我注意到单位里一张宣传贴纸有所剥落，几天后有人来用胶水重新刷上，但是，纸的周边墙上也都有胶水的痕迹。我用手去擦拭，胶水结实得很，怎么也擦不掉，即使保洁员来清洗，也得花九牛二虎之力才行。我想，如果涂胶水的人有不给别人添麻烦的理念，这样的重复劳动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在这一方面，日本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比如，他们的公民教育中有一条，就是教育孩子不给别人添麻烦。你看日本偌大的体育场散场的时候，一张纸片也没有。如果我们全社会都有这样的意识，我们的社会运行的成本、管理的成本会小得多。
    好在我们也在进步，据媒体报道，上海辰山露天音乐会散场的时候，也是没有一片纸屑。所以，要想改变现状，不给别人添麻烦，应当从自己做起，从现在做起。

    熟人文化的改变
    需要漫长的过程

    中国正在逐步走向法治社会，但是走向法治不是一下子可以完成的，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为什么？因为中国历史上法治传统比较薄弱。
    我们的社会是从农业社会演变而来的，缺少市场经济的历练。为什么说农业社会离法治社会比较远呢？著名学者费孝通曾经在很多地方进行过考察、研究，他认为我们的农村是一个熟人社会，村里人互相认识，村里的人对待村里的人和对待陌生人的态度是不一样的。我们现在仍然深受这种文化的影响，到目前为止，即使生活在城里，这种所谓的熟人文化还在起作用。
    托关系、找熟人是一种文化现象，这种文化对于我们实行的法治实际上是有阻碍作用的，因此，这样一种文化的改变，它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是我对未来还是很乐观的。
    现在社会发展很快，我是上世纪50年代出生的，我觉得我们和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人甚至更早的人，都很容易沟通，价值观差别不大。但是现在80后告诉我，他们和90后都很难沟通，我认为这是好现象，说明代际变化很大。如果有这样快速的代际变化，我相信我们的法治进程一定会加速。

    理想的法治社会，
    需要我们一起共同努力

    法治建设需要面对现实，不断回应社会出现的新挑战、新问题。
    比如，汽车战略研究中，涉及未来汽车的发展。目前无人驾驶技术发展得非常快，无人驾驶的车已经上路了，但是无人驾驶的车会引出很多法律问题。比如，无人驾驶的车如果设备有了损坏，在行驶过程中出了事故，法律责任归谁？这些全新的问题需要我们认真研究。
    也许有人问，法律是很成熟的，为什么仍有这么多人不断在研究法学问题呢？因为社会在发展。很多问题我们以前都没遇到过，怎么来惩处、怎么来防范，新的问题不断出现。
    国际上也是如此。比如上海要成为世界航运中心，环顾世界，伦敦是世界公认的航运中心，但伦敦并没有港口，它怎么会是航运中心呢？因为规则是它制定的，纠纷是它解决的，各种各样新的保险项目都是它开发出来的。可见，航运中心对软件的要求非常高，而我们必须奋起直追。
    所以从这个角度讲，上海未来的发展，需要法学的发展，需要法治的支撑。 
 

 
 （2017年03月10日   14 ：解放周末·言讲   稿件来源：本报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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