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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丹:《红楼梦》回应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个根本性问题

发布日期:2023-02-06

【编者按】传统经典《红楼梦》对国人来说并不陌生。多年来,它不断被改编、解读和重新演绎,人们从教科书、影视剧以及各种研究论著中品味着这部作品的不同侧面。而在上海师范大学中文系詹丹教授看来,仅仅通过片段摘选或改编作品了解《红楼梦》,难免有失偏颇,只有通读原汁原味的原著,才能对这部作品及其中的人物有一个全景式的了解。通读过后,如何进一步读通?他建议从五个要点来把握,分别是一组概念、两条线索、三个空间、四季时间和五层人物。以下是他在由上海市社联主办的东方讲坛·思想点亮未来系列讲座上的演讲。


    据说,有家出版社调查当代青年十大死活读不下去的书,《红楼梦》名列榜首。有人说,翻开《红楼梦》,故事没开始,人物倒先看到了一大堆,实在有些头晕。另外,小说中频繁出现的诗词曲赋,也常常对读者的理解构成障碍。《红楼梦》人多事杂、意蕴丰富,对初读者来说,确实是不小的挑战。今天的主题是“《红楼梦》从通读到读通”,主要是基于我个人的理解,并斟酌其他学者的共识,梳理一些要点,让大家对《红楼梦》的内容有大概了解,算是先寻个路径。


    《红楼梦》的通读与读通


    首先,为什么要通读《红楼梦》?2017年新课标颁布以后,《红楼梦》整本书纳入了高中语文必修教材,要求学生阅读整部书。但《红楼梦》这个作品部头大、字数多,中学生学业压力大、时间有限,要读完它并不容易。所以,他们常常用一种片段式的方式来读《红楼梦》。但如果只是进行片段的阅读,不通读整本书,感受是很碎片化的。


    通读一本书,能够帮助我们对一部作品及其中的人物有一个全景式的了解。比如,关于《红楼梦》中林黛玉这个角色,第三回、第八回、第十九回、第二十三回、第二十七回、第三十四回、第三十七回、第四十二回等片段中描绘的林黛玉,都是不一样的。第三回中,林黛玉告诫自己,不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会被人耻笑去的。这里的她是一个谨小慎微的形象。但如果你读了第八回的林黛玉,又会觉得她是一个反应敏捷、尖酸刻薄的形象。只有从头到尾地把《红楼梦》整本书读完,你对《红楼梦》中的林黛玉,才会有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而不是仅仅停留于某个片段的印象。


    通读、通读,首先是“通”,其次是“读”。大家可能觉得奇怪,“读”难道也成了问题吗?是的,因为我们现在有好多人是不读的,而是采用一种替代的方式。比如有人看电视连续剧,但看和读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电视剧在把文字转化为声光电形象的过程中,会做许多改动。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书上说林黛玉进城的时候,坐在轿子里隔着帘子往外看京城的繁华景观。但在87版电视连续剧中,林黛玉把帘子掀起来了。这样一个细节的改动,可能是考虑到电视镜头感的需求,但其实是不合理的。林黛玉是一个大家闺秀,她把帘子一掀,路人全看到她了,这样的行为在传统社会中会被认为不符合礼仪。可见,尽管87版电视连续剧《红楼梦》被认为是非常忠实于原著的,也仍旧避免不了很多细微的改动,所以读《红楼梦》必须要读原著。


    再比如有人干脆电视剧也不看,就看别人写的各种评论。但是别人的评论和梳理,并不等于自己的心得,这又是另一种不读的问题。我们谈通读,一定要抓住两个字,一个是“通”,一个是“读”。抓住这两个字,才能进一步谈读通的问题。事实上,我自己也未必完全读通了《红楼梦》。《红楼梦》是一部大书,我也是仅仅凭自己的理解,提供给大家一些参考。


    “真情”与“假礼”


    从通读走向读通,我们先要把《红楼梦》这部书的要点概括出来。


    一个要点,是“真”和“假”,或者说“真情”和“假礼”,这是一组关键的概念。为什么重要?因为这个问题,是回应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总问题。中国文化特别是儒家文化,是一种礼仪文化。外在的礼仪如何跟人与人之间内在的情感结合起来?这个问题自先秦时期就开始不断被探讨。早期的儒家非常强调发自内心的自然的情感,他们认为对人的关怀和礼仪,一定是跟自己的感觉贴近在一起的。但是到了后来,礼仪越来越变成人与人之间的一种虚伪的关系。如果没有内在的情感,外在的礼仪究竟还要不要维持?对于这个问题,从宋代到明清时期,一直有很大的争议。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红楼梦》形象地呈现“真情”和“假礼”的观念,是回应了中国传统文化中一个非常根本性的问题,即如何在维持外在礼仪的同时,建立起比较自然健康的情感,重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让“真情”和“假礼”形成一个和谐的组合,让“假礼”变得不再假。在这样一个总原则下,我们去读《红楼梦》,可以看到小说中有许多具有象征意味的对照性人物。比如李纨和秦可卿,秦谐音情感的“情”,李谐音礼仪的“礼”,秦可卿是纵情越礼之人,而李纨则恪守礼仪,灭掉自己的情感。这两个人物形象的塑造,就是在强调两个极端,作者通过这种人物对照引发我们去思考“情”和“礼”之间的紧张关系。


    第二个要点,就是两条线索。《红楼梦》整本书其实是两条主线,一个是情感被毁的线索,一个是家族衰败的线索,最终形成了一个悲剧。以情感被毁的线索为基准,小说围绕宝黛爱情可以分为四个大部分。从第一回到十八回是情感开始部分。第十八回到四十二回是情感的发展期。第四十二回到七十回是默契期。第七十回以后,他们开始走向被毁灭,先是以晴雯被逐去世为先兆,再到林黛玉去世。宝黛情感的发展大概可以划分为这样四个段落。


    以家族衰败的线索为基准,《红楼梦》中的家族一共写了五代,正好应了古人的一句话:“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说中冷子兴和贾雨村的聊天,点出了贾府衰败的主要原因:一个是经济问题,贾府入不敷出;一个是人才问题,出现了叛逆者和腐败者,造成家族后继乏人。


    第三个要点,是三个空间。《红楼梦》主要写了三个空间,其中有两个空间比较明确,一个是大观园外男人为主的世界,即现实世界;还有一个是大观园中女儿的世界,即理想世界。这两个世界之外,还有一个和大荒山相连的太虚幻境,我称之为神秘世界。神秘世界中的故事展开得不充分,但恰恰是神秘世界的存在,使得似乎是明确的世界也变得暧昧起来,这是《红楼梦》跟其他小说不一样的地方。《红楼梦》中有许多说不透的地方,让人感觉写得不彻底,这是作者有意为之。小说故意留了许多空白,增加我们的想象,给我们的理解带来不确定因素。


    第四个要点,是四季时间。《红楼梦》从贾宝玉出生,到他最后离家出走,跨度大概是十九、二十年。在这样大的时间框架下,我们取最长的一年,即贾宝玉十三岁那年来看它的四季叙事。第十八到二十二回,小说写了春节元宵,这是一年的序曲。第二十三到二十七回是春天,他们开始进入大观园。第二十七回,写芒种节表示春天快要结束了,写了黛玉葬花、宝钗扑蝶。从第二十八回写端午节开始进入夏天,晴雯撕扇、金钏投井、宝玉挨打。第三十六回,也是个大热天,写了情悟梨香院。贾宝玉看到了跟黛玉长得很像的龄官,对方根本不理睬他。他突然醒悟过来,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死在一群姑娘眼泪中的那种自我中心感消失了,感慨我以后只是“各人各得眼泪罢了”。贾宝玉的思想情感有一个发展的过程,经历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质变。第三十七回进入秋天了,探春发起成立诗社,刘姥姥把秋收的农产品送给贾府作为报答。第四十七回开始进入冬天,香菱学诗、晴雯补裘都是在冬天发生的。大观园的叙事时间主要就是四季的轮回,《红楼梦》中的四时节令和一些重要情节之间都有一定的关联性,抓住了四季的特色,在一定意义上也就把握了《红楼梦》的时间要素。


    第五个要点,是五层人物。《红楼梦》主要是写女性的,小说中男性除贾宝玉外,被着力描写的不多,但它对女性的反复刻画,却格外生动、让人难忘。参考“金陵十二钗”册子,《红楼梦》里的女性人物根据礼仪等级大致分为五层。垂直纵向上看,第一层是贵族、第二层是败落的贵族或平民,第三层是大丫头,第四层是小丫头,第五层是演戏的十二个戏官。水平的划分是根据跟贾宝玉的亲疏关系,跟贾宝玉越亲的放在越前面,依次往外推。人物的五层等级,从整体看,垂直维度和水平维度的分割,形成了一种礼仪和情感之间的二维交织;从局部看,人物之间呈现着两两对比关系。比如,林黛玉和薛宝钗的对比就非常明显。还有史湘云跟贾宝玉的交往是自然的,而妙玉跟贾宝玉的交往是不自然的,她们就是自然和反自然的一种对比。包括凤姐和她女儿巧姐,凤姐有极强的欲望,而巧姐根据曹雪芹原来安排的线索,结局到农村里过着清贫、清心的生活,正好跟凤姐是一组对比。此外,贵族和大丫头之间有着影射或者呼应关系,如作为“钗影黛副”的袭人和晴雯,“元、迎、探、惜”四姐妹和“琴棋书画”四个丫鬟之关系等。


    刘姥姥逗笑众人的背后


    以上概括的《红楼梦》五个要点,在某种意义上能够为读通《红楼梦》提供一个基础。但是请大家注意,这些要点毕竟只是一种概括,理解作品关键要有自己具体的感受。那如何进一步读通《红楼梦》呢?下面我主要从意脉贯通的角度来谈几点。


    第一,人物个性之通。《红楼梦》中的诗词曲赋和人物性格是相通的。比如第七十回中薛宝钗写的《临江仙》这首词,最关键的一句话“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通过“借力”,折射出薛宝钗的为人风格,她追求主体的世界和周围的世界之间取得一种和谐。相反,林黛玉认为“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林黛玉看柳絮是把它跟东风、春天对立的。但在薛宝钗看来,柳絮跟东风、春天是和谐相处的,是“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


    一些细节描写,也能看出与人物的个性相通。小学教材选的《红楼春趣》一段中,贾宝玉打发丫头去家里取风筝,结果去了两次才拿到,而且都不是贾宝玉点名要的那两只。因为一只已经被晴雯放飞了,另一只被袭人送人了。这说明贾宝玉平时对丫鬟都很放纵,明明是送给他的风筝,丫鬟们却可以自由支配,且不用跟贾宝玉打招呼。晴雯自己把风筝玩掉了;袭人则把风筝做人情。这些细节都体现出人物不同的个性。


    第二,情节逻辑之通。我特别要举宝玉挨打的例子,这是《红楼梦》前八十回中最富戏剧冲突的情节。宝玉挨打表面上看是贾政跟贾宝玉的冲突,但是贾政和贾宝玉其实是构不成冲突的,因为贾宝玉没有力量跟贾政相抗。那怎么办呢?小说安排了三波人来替换贾宝玉,以此形成新的冲突。第一波是门客,没劝住。第二波王夫人来劝,也没劝住,但因为以死相逼,导致相持不下。最后是老母出来,终于压住贾政了。这三波人出场,我将之比作“论持久战”的三阶段。第一波门客是战略防御;王夫人进来叫战略相持;老母亲一进来,马上贾政磕头了,叫战略反攻。这样一个情节逻辑的翻转关系,是符合生活常理的。


    因为贾政在打贾宝玉的时候,是不许往里通报的。所以只能是身边的门客先来劝,他们当然劝不住。门客看到贾宝玉被打得不成样子,马上偷偷地派人往里通报,年轻一些的王夫人先赶到,贾母年纪大了,所以最晚出场,引起冲突最终的翻转。不过因为贾宝玉被打得马上昏死过去,我们看不到来自他的任何反应,等到贾政离开,薛宝钗、林黛玉相继来看望,他说出了“为这些人死了也情愿”的狠话,贾政已经听不到了。如果这话也算是冲突的一方面,那是错位的、间接展开的,而不是直接发生的。这样的间接发生,显示宝玉无力正面反抗,也体现出情节逻辑和现实生活之通。


    第三,细节关联之通。刘姥姥逗笑的例子就非常典型。刘姥姥二进贾府的时候,王熙凤和鸳鸯安排她做一个小丑,吃饭前逗众人乐,结果他们都笑翻了。一时吃毕,又放了一桌。刘姥姥看着李纨与凤姐儿对坐着吃饭,叹道:“别的罢了,我只爱你们家这行事,怪道说‘礼出大家’。”凤姐儿忙笑道:“你可别多心,才刚不过大家取笑儿。”一言未了,鸳鸯也进来赔不是。请大家注意,刘姥姥是真的感叹他们家做事情很有礼节,媳妇吃饭只能安排在第二轮;还是实际上在旁敲侧击,既然吃饭这么讲礼节,刚才却把客人当小丑那样取笑,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而凤姐等马上安慰刘姥姥,到底是自己心虚的过度反应;还是刘姥姥确实话里有话,让凤姐、鸳鸯不安起来?作者并没有明说,但在这些细节的关联中,我们能够有更多的感受和思考。


    在刘姥姥逗笑的情节里,作者还有一个特殊处理,就是没有提到李纨和薛宝钗。那么这两个人到底笑了没有呢,我们不知道,但是看前面和后面的交代,又让我们产生一点联想。比如当凤姐和鸳鸯准备捉弄刘姥姥的时候,李纨笑劝道:“你们一点好事也不做,又不是个小孩儿,还这么淘气,仔细老太太说。”她事先知道要搞恶作剧,那么她后来会不会笑?作者让读者自己来思考。小说也没写薛宝钗的现场反应,第二天却写她夸林黛玉会说笑:“所以昨儿那些笑话儿,虽然可笑,回想是没味的,你们细想颦儿这几句话,虽是淡的,回想却有滋味,我倒笑得动不得了。” 薛宝钗这么说,究竟是在为前一天参与了不礼貌的笑而自我反省,还是为自己没笑而做些解释?种种的细节关联,那样的余音袅袅,诱发了我们更多的联想,也推动着我们去深入思考。


    “拥林”与“拥薛”之争


    最后简单地谈几个当下《红楼梦》传播的热点话题。


    一是怎么来评价贾宝玉,作为《红楼梦》的男一号,围绕他的争议,从书里延伸到了书外。有人说他是“新人”,有人说他是“多余的人”;有人说他是传统社会的叛逆者,又有人说他算不得真正的叛逆者;有人认为他对女性的悲剧命运有共情体验,也有人认为他对女性的不幸束手无策,最后得出结论:暖男的爱不过如此。诸如此类的众说纷纭,都或多或少揭示了其形象的某个侧面,也正说明他是小说中最复杂的立体人物之一。


    导致其形象复杂的原因,一方面是他承担了小说的多种功能,在出任作品一号男角外,还作为勾连主要情节发展的线索性人物,以及作为另一个叙述者通灵宝玉的携带者进入贾府,既把自己,也把他人的命运投射到读者面前,是脂砚斋所谓“通部情案,皆必从石兄挂号”的枢纽性人物。另一方面,从作者定位的人物角色本身看,贾宝玉拒绝走科举功名之路,反对等级森严的以男性主子为中心的宗法制度,努力要从传统的人生价值观中挣脱出来,而又没有全新的道路可以让他去走。这样,他行为的古怪乖张、不近人情,或者有时又流露出虚无主义的消极念头,也是可以理解的。


    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塑造这一人物,是写实和象征手法兼而用之的,这也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理解这一人物复杂性的难度。


    比如,他与林黛玉的恋情,他对女孩子体贴入微的关心,常常表现出一定的理想色彩,但这种理想色彩,又是以贾宝玉低龄化的儿戏状态表现出来的。之所以这么处理,是因为只有这样写,贾宝玉才能找到他的生存空间,他的言行才会被恪守礼法的家长所忽视,不会被当作有严重问题的事件来加以阻拦。而反过来说,也正因为可作为儿戏畅通无阻,也就不会得到严肃的对待,这样,其正面的思想力量,也很难对他人和社会构成一种冲击。


    总之,贾宝玉归根结底还是依存于他所反对的那个世界,或者说,他对他所处的那个世界的反对归根结底是不彻底的。所以,贾宝玉最终不得不以遁入空门的逃避方式,走向了一个虚无的世界。不过,虚无中也有着不虚无的“情根”面向,并不是像有些学者认为的,贾宝玉最终成了完全没有担当的逍遥者。


    另外,围绕着林黛玉与薛宝钗,清代以来就有所谓“拥林”还是“拥薛”之争。作者似乎也有意识让读者进行比较分析,所以把两人的判词置于一幅册页中,还干脆让两人在贾宝玉梦中合二为一,作为“兼美”而做了宝玉的妻子。所以,有人就认为,梦中有此“兼美”形象,反映的是宝玉内心深处的兼爱意识,他曾经在“姐姐”和“妹妹”间摇摆。


    俞平伯虽然也有“黛钗合一”的观点,但两人的区别却又是实实在在的:林黛玉做人偏于感性、偏于感情、偏于悲观、偏于心直口快、偏于剑拔弩张、偏于四面出击不回避冲突;薛宝钗做人偏于理性、偏于实惠、偏于乐观、偏于含蓄内敛、偏于温柔敦厚、偏于广结善缘以和为贵。


    同为才女,作者强调林黛玉的是她的才气,薛宝钗则是突出她的学问和见识。同样擅长写诗,林黛玉独自一人时也会吟诗,但薛宝钗几乎都是在群体活动时才写诗。因为对林黛玉来说,诗是有感而发;而对薛宝钗来说,诗是一种社交活动。也正因为这一点,王昆仑会说,林黛玉在作诗,薛宝钗在做人。或者说,诗礼之家,林黛玉分得了诗,薛宝钗代表了礼。


    让贾宝玉、也让读者惊讶的是,林黛玉和薛宝钗本应该是情敌,居然会成为好朋友,这是为什么?


    有学者认为,这是因为林黛玉从贾宝玉处、薛宝钗从贾宝玉的家长处得到了各自需要的保证,所以二人都放心了,也就没有必要再争执。这样的分析看似揭示了林黛玉和薛宝钗的不同婚恋观,但还是有问题。关键是,在薛宝钗的意识中,她恪守着传统礼仪,不会也不应该主动参与到这样的竞争中。“解铃还须系铃人”,争执本来就起因于贾宝玉不让林黛玉放心。当林黛玉从宝玉处得到放心的保证,并深信这一点时,自然就和薛宝钗和解了。


    需要指出的是,认为贾宝玉和黛、钗间有三角恋爱式的竞争关系,也是根据程高本后四十回中设计薛宝钗大婚与林黛玉奄奄一息构成对比关系而回溯的想象。根据一些学者的研究,在曹雪芹的原有构思中,并没有这样戏剧性对比的一幕。贾宝玉后来虽然娶了薛宝钗,但生活的困顿和痛失爱人的打击,以及无法得到薛宝钗的理解,终于使他不管不顾地出家为僧。而薛宝钗这样一个恪守传统礼仪的贵族女子最终也未能过上幸福生活,其实是作者在不自觉中写出了当时社会制度的不合理。

 

    【思想者小传】

 

    詹丹,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光启国际学者中心主任,兼任中国红楼梦学会副会长、上海市古典文学学会副会长。主要研究方向为古代小说、语文教育。著有《重读〈红楼梦〉》《<红楼梦>通识》《〈红楼梦〉与中国古代小说再阐释》《诗性之笔与理性之文》等。

 

 

 

 

(来源:上观新闻 时间:2023年0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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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市社联科普处、上观新闻       编辑 ▏何大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