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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桂奎:别做一个“高级而无趣”的人

发布日期:2018-02-22

■李桂奎


  在“东方讲坛·思想点亮未来系列讲座”中,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副院长李桂奎教授做了题为《文学意趣与人生境界》的演讲。他指出,我们不应该只是政治的、经济的动物,而要拥抱文化,要有文学之心、哲学之魂。懂得了这个道理,人生的境界将会更加精彩。

 

  诗人把酒问月,是难得的人生追问

 

  冯友兰讲过,人生有四层境界: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和天地境界。这种天地境界是超自然、超功利、超道德的,从心所欲不逾矩。它当然很难达到,但可以作为一个目标。
  李白和苏东坡就有很高的境界。李白和苏东坡的把酒问月,从某种角度来讲似乎有点无聊,但这其实是难得的人生追问。前几年,有一个词叫“仰望星空”。为什么要仰望星空?某种程度上,李白和苏东坡已经给我们作了示范。
  李白在月下独酌,但他并不孤独。解除孤独的妙招是什么?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他把月亮看成有生命的、有人情的存在。所以,大家可以看到除了举杯邀明月之外,还有“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苏东坡也曾把酒问月,也曾月下起舞,但他还有一种理想:我欲乘风归去。这种追求,并不是完全出于对现实的不满,而是要“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可见,他还是很执着于现实的。
  相对来讲,李白的意义在于他维护了自身的人格尊严,弘扬了昂扬奋发的一种人生精神;而苏东坡显得老成持重一些。我们年轻的时候更多地向往李白,年龄大的时候应该多看看苏东坡。
  苏东坡的可贵之处在于,逆境之中能够达到人生的一种超越。有人问他:一生之中最辉煌的地方在哪里?他说,是黄州、惠州、儋州,其实他在这些地方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但是,苏东坡总能从苦难中找到人生的乐趣,诸如“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你看,当时的海南岛那么荒凉,但他把放逐看成一次旅行。
  有了这样的心境,苏东坡才能“一点浩然气,快哉万里风”。他在自然怀抱之中找到了人生的乐趣,这种乐天、幽默的情怀是令人向往的。

 

  没有大视野,就难有大境界

 

  从庄子的梦蝶,到李白的“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大家追求的是欢乐,可都感觉浮生长恨欢娱少。其实,在苦恼背后找到一种欢乐,才是真正的欢乐。由此,文学面向人生,但不局限于人生。
  王国维的“三种境界”,是“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大家应该都熟悉。第一句出自晏殊的《蝶恋花》,主要讲的是当下的一种困境和对未来的期待。第二句出自柳永的《凤栖梧》,主要讲的是一种苦苦的追求。第三种境界是蓦然回首,是长期积累而得之,有豁然开朗之感。这三种境界,要不断地感悟。
  庄子曾经讲过一个宋国人的故事。这个人有一种秘方,能够治疗冻疮。远方来了一个客人,花百金把它买了下来。之后,就把这个秘方献给吴王。当时,吴国在冬天跟越国人打水战。吴国人有了这个方子后,士兵的手都没有被冻裂,而越国士兵的手都被冻坏了。最后,吴国人取得了胜利。这个献方子的人因立下大功而被吴王封了侯。
  庄子感叹,这个秘方只有让人不冻疮的一个效果,但有的人用它做了小本买卖,有的人则被封了爵位,还有的人靠它赢了一场战争。所以说,每个东西都有用,关键要看它的用处和用场。如果局限于单向思维,就会把自己的思路弄得狭窄。没有大视野,就难有大境界。
  与有用和无用相对应的,世人总喜欢用成功与否来评价他人。通常,这种评价还有一些刚性指标,如身份、地位、职业、收入以及房子、车子、孩子等。但人生是不是真正取决于这些呢?其实,还有一个相对务虚的标准:有趣。梁启超提出过一个理念叫趣味主义。他讲的趣味指的是,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聪明、乐观、幽默、感性。
  大家看 《三国演义》,无论曹孟德还是刘玄德,其实都是“缺德”的,这并不妨碍他们成就英雄之名。曹孟德“缺德”大家可能容易认可,但刘玄德怎么也“缺德”呢?他最不该做的就是赖在荆州不走。民间讲,刘备的江山是怎么来的,是哭出来的。他为什么哭,因为是在表演。
  三国中,最后的赢家是司马懿。司马懿是怎样的人物?余光中曾经讲过,人可以分成四种:第一种是高级而有趣,第二种是高级而无趣,第三种是低级而有趣,第四种是低级而无趣。司马懿就是高级而无趣。狂放的曹操、激情的周瑜、执着的诸葛亮,都留下佳话和佳作。而司马懿是一个“政治动物”,人生也很阴暗。有些年轻人看了网剧后,可能会把司马懿视为偶像,但建议大家不要去学他。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要取

 

  小时候,大家可能都喜欢看《西游记》。这部小说里是有人生密码的。清代人讲,这个密码是“人生斯世,各有正业”。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业,每个人都有经要取,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路上,而且要历经难和险。
  《聊斋》之中,每只狐狸精都很精彩。作者可能生活比较困难,但他的精神世界一定是浪漫的,所以写了很多的狐狸精。其中一篇讲的是,狐狸精小翠嫁给王御史的“弱智”儿子。她经常跟傻乎乎的老公玩游戏,有时在户外踢皮球,有时让老公装皇帝、自己扮美人。表面上看,小翠是天天在跟老公玩游戏,实际上却是一种对症下药的特殊教育。
  我们的世界里,有些人也很不幸地存在所谓智力障碍的问题。有种治疗办法是,让他进入一个游戏空间。如果在游戏中能够获得刺激或启发的话,就有可能脱胎换骨。游戏可以助力现实,好梦可以成真,《聊斋志异》就是一个充满文学情趣的例子。
  朱光潜说:文学像茶壶一样实用,但它不能停留在实用之中,文学可以变得高贵,所以我们应该去费力探讨。为此,他提出了两大命题:一是宇宙的人情化,就是大自然的一草一木都是钻研对象,鲜花美景使人开心,良辰美景让人开怀,所以我们可以敞开怀抱,与天地人对话。二是人生的艺术化。文学意趣可以让人变得优雅。艺术的生活是有源头活水的生活,所以现在提倡创造性。
  总之,超越才能逍遥,超越有用才能有趣,超然物外才能不受其累,超越名利之争才能一路鲜花。我们不应该只是政治的、经济的动物,而要拥抱文化,要有文学之心、哲学之魂。懂得了这个道理,人生的境界将会更加精彩。

 

(来源:解放日报 第6版 春节特刊/读书周刊  时间:2018年2月16日)

相关链接:http://newspaper.jfdaily.com/jfrb/resfiles/2018-02/16/JF06-16S.pdf